很多人来美国以后对于 「给小费」 不太理解,也不太熟练的命题。
至今几年之前了,给小费带给我的心理煎熬比享受服务要大得多。特别是疫情以后无孔不入的小费期待,和几次很不舒服的给小费经历后,我反复琢磨这事儿。
在几番拉锯试错反思之后总结了几条给小费的原则,大约找到了义务和享受的心理平衡,分享给也许还在煎熬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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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小费和给多少是你的选择
不是你的义务
给小费和给多少是你的选择,不是你的义务。你没有义务为业主不想付工资而掏腰包。
这也许是你在给小费这件事上需要做的最大的心理建设,不可以认为给小费是一项义务,一种文化,一个你不可不做的事情。
给小费是你作为消费者对提交服务的人给予的一种感谢,不是别的。
为啥是你的选择而不是义务?这还要从小费的历史说起,谁发明的这么个烦人东西,打着微笑的门面,拿捏着人性的弱点。
小费发源在中世纪的欧洲,最初是作为富人给为他们服务的穷人一些额外的奖励,在这个时候小费和最低工资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是一种额外的 「感激和奖励」,直到今天在大多数的欧洲也没有小费期待。
慢慢地,小费在十八世纪跟着旅游者传到了美国,并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变味儿了。
美国内战末期的时候,很多解放的奴隶和移民入境了劳工市场。很多服务业表面上效仿 「小费作为感激和奖励」 的模式,鼓励客人打赏优质的服务,其实是业主们在过量劳动力面前的有恃无恐:想给我干活?我不给你付工资,你去跟顾客要。
但这个时候还是一些广泛的应用,真正让小费达成从 「广泛的应用」 到 「约定俗成」 的蜕变是从一个做 Pullman Company 的铁路公司开始的。
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Pullman 铁路公司作为铁路巨头,慢慢地通过当时的高速铁路和豪华卧铺成为寡头。为了节约成本,Pullman 把搬运工, 清洁工,擦鞋匠等一些职位的工资结构性的改成了 「我给你很少的工资+请你去跟顾客要」。
由于当时美国铁路的无孔不入,职员生存本能所激发出来的伸手要钱,加上接受服务的人抱着不好拒绝又或是享受优质服务的心态,小费义务被滋养起来了。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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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费和最低工资的博弈
让小费从 「约定俗成」 到 「三分之二的美国人对小费有反面情绪」 也就是几十年的时间,其中 「联邦规定最低工资」,「餐饮行业躲避义务」 和 「劳动力供求关系」 的几股暗流在其中博弈。
首先是 「联邦规定最低工资」。
1938 年罗斯福总统通过 《公平劳工标准法》 要求最低标准工资,但是餐饮铁路最初都不在范围中,也就是说假如我是餐厅老板来雇人,我能不给工资而让小费养活员工。
1966 年终于将餐饮包含到最低工资后,却依然有个单独的 「次最低工资」 来区别对待能拿小费的员工。最新的 2009 年至今的联邦最低标准工资是 7.25 美元每小时,拿小费的最低标准工资是 2.13 美元每小时;很多州会单独给州要求的限度,比如麻州的最低标准工资是 15.00 美元每小时,而有小费的员工是 6.75 美元每小时。也有些州取消了有无小费的最低工资区别,比如说加州。
而反对提高最低工资的力量是 「餐饮行业老板联盟的集体假哭穷假慈悲」。
哭腔叫的无非是:我们的原材料上涨很厉害;我们招人特别困难;我们仅仅是想把菜单的价格降低些惠及顾客;我们支付的最低工资也会转嫁到消费者身上,因此我不如把这个选择交到消费者手里,激发更好的服务。
但是,等等,哪个行业不面对相同的大环境呢?全球大多数没有小费的地方的服务服务都很差?说不通。
哭腔背后真正的原由其实特别难拒绝,假如我开个餐馆我也必须会吃下这口肉:消费者们已经把 15% 作为作为一种道德义务,这部分是实实在在的节约的成本。很多行业的利润本身也不高,假如单兵作战逆势而为的拒绝这 15% 基本是自杀的行为。
最终是 「劳动力供求关系」 的动态变化。
Pullman 铁路公司期间的劳动力供大于求,因此老板们能很舒坦的说 「没有工资,仅有小费,爱来不来」,依然有大把的人来干活。
新冠病毒横行这段时间很多人餐饮从业人员失业,恢复后劳动力供小于求,水涨船高也让餐饮员工平均工资三年涨了 20%。疫情后的小费也跟着通胀,还造出了个 Tipflation 的词,18% became the new 15%。
最让人不解的是,明明是三种势力各自博弈,餐饮老板不想出钱,员工想多拿钱,联邦想平衡老板和员工背后的经济和税收,但是这三家吃的都不是彼此的肉,而是从消费者身上制造出了一个 15% 的义务,让本身来享受服务的人凭空多了破费和烦恼。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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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能让你舒服的百分比又或是金额
然后但是脑子的执行
但饭还是要吃的,就算对小费别扭,顺应大流的力量是压倒性的,过于出众的行为会让享受 180 转弯成煎熬。
不管如何,说究竟 「小费是你的选择」。因此,假如你想表达当事人的立场而不给小费是完完全全能的,比如马克吐温和艾默生,还一些州试图立法废除小费。假如你想在洪流中找到你当事人目前能接受的平衡,你能仍然读下去,找到你心理舒服的小费数字。
我请教过很多美国的同事和欧洲的同事关于小费的问题,包括什么场合给需要给,给多少合适,怎么给。我发现美国同事在小费这件事上认怂是更早的时间,很多人并不完完全全享受小费这件事,但是接受,并且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什么场合给?
有位同事的总结我认为最贴切 —— 假如服务的人员直接又或是通过某个工具触碰到你了,基本上就是有小费期待的时候。比如说餐厅,剪头发,拿行李,泊车,等等。
疫情后小费疯狂,有些可给可不给的我一会儿会详细列列。在网上找到一个美国人是否给小费的问卷结果,很有趣,感觉小费主要围绕吃喝,相比玩乐就给的少些。
怎么给?
大概有三种比较流行的给小费方式:点完单刷卡 Pad 点击百分比电子签名,服务完刷卡填金额手写签字,又或是现金找零放在盘子里或罐子里。
点完单,刷卡 Pad 现在无孔不入。很多时候会和点单系统共用一个 Pad,然后刷完卡后服务员翻过来让你填小费金额外加签字,咖啡厅特别流行这个方式。
服务完,刷卡打印账单签字在坐下吃饭的餐厅最为流行。基本上吃完的时候,服务员会先打印你的明细给你看,然后你把你的卡给服务员,他们会刷实际金额然后留一栏你写小费的地方,你写完金额后把账单扣到桌子上。等你离开后服务员才会之前取签字的账单,这也给了顾客一些空间填合适的金额。
现金比较简单,堂食付完帐单找零给你放到个小盘子里,你把想留下的小费留到盘子里就行。有的时候咖啡厅快餐点单的地方有个透明的标着 Tips 的罐子,你也能把零钱塞进去。
给多少?
堂食餐馆,15%-20%
快餐,0 没有小费期待,但是支付的时候有些餐厅会给你选择。比如麦当劳和 Dunkin 没有小费选择,Sweet Green 最近开始在支付的时候有小费的提示。
外卖自提,0-5%
外卖送餐到门,10%-20% 根据你家离餐厅的距离,又或是你是不是用外卖平台送餐,送到以后的餐品状态。
出租车又或是 Uber. 10-15%
住酒店拿行李。5 元左右
住酒店隔夜打扫。可给可不给,没有小费期待,很多地方还规定员工不许拿放在桌子上的零钱。很多人在最终一天走的时候会放 5 元表达感谢,也有每天放 2 元左右的,随性。
代客泊车。2-5 元。我曾经给 2 块钱,和一个同事聊天后说假如很繁忙的地段基本上会给到 5 块,因此能酌情。
剪发,美甲,按摩。10-20%,根据你的开心地步。
上门修东西,打扫卫生,搬家。根据劳累地步和你本来已经支付的服务费,酌情给 5-20。有次工人上门装很沉的健身器材,结果我把位置没给他说清楚,他拆装了两次,我就给到了我的上限。
导游又或是说明员。这个很容易漏掉,特别是那种室外需要跟着景点走动的说明员,基本上都会有小费期待,根据同行的人数和说明的质量 5-10 块酌情给。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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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开始思考的几次小费经历
我有三次给小费的经历让我记忆犹新。
猛给,不给,少给的种种不舒服也刺激我找平衡。
我第一次给小费是学生时代。2009 年在巴黎的一个餐馆,吃完饭后琢磨着巴黎有没有小费,当时手机没那么发达,出行还靠 Lonely Planet 的旅游册子。作为学生花着爸妈的欧元实在是舍不可,但也不想不遵守约定俗成的规矩,丢了当事人的脸。
当穿着精致,谈吐不错,亲切的但是也很端着的老爷爷服务员把找零放到一个雕花金属小盘子里放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做了个决定,不管巴黎人民给不给小费,这个面子和这口气我要定了。
为了让这个老爷爷飘忽的眼神闪烁一下,心里对我小小的刮目相看一下,为了让当事人抬屁股起身的时候可以直着腰板从餐桌走到餐厅门口,为了让巴黎人不可以小瞧我这个中国姑娘,这小费我给定了。后来我不仅没有把找零拿回来,还在当事人的零钱包里数了些钞票进去,大约给到了 15% 左右的数字。
短暂的快感达到了,我心慌但微笑着走出了餐厅,出来了也不敢用余光透过玻璃橱窗看一眼服务员老爷爷拿起小盘子的表情是高兴还是一个成熟老人叹气一个小年轻的别扭。
短暂的快感后,我反思当事人的行为。几欧元金额本身倒是次要,我开始厌恶当事人并没有经济收入的时候,并且并不知道是否需要给小费的状况下,被虚荣和讨好人的心态驾着给了小费,打肿脸充胖子。
虚荣是当事人对当事人认知的偏差,而蓄意的讨好则是对当事人低半头认知的弥补。两种感觉我都很厌恶,仅仅是未料想看起来这么小的几块钱的小费行为给我激出来了对虚荣和讨好的反思。
那之后的学生时代我再也没有给过小费。
等到了工作以后,经济独立,有了份我当事人赚的钱我能随意支配的底气。我本来以为小费的烦恼能随我而去,每次给 15% 也就罢了,认了这份道德义务,仅仅是未料想后来两次小费经历让我有了新的反思。
新冠病毒横行这段时间,公司写字楼下开了家 Tatte 咖啡厅。Tatte 是家有点儿波士顿本地特色的咖啡厅,装修整齐黑白灰,吃的和咖啡也都不错。由于地理位置很好,有时候来不及吃饭的时候楼下抓点儿吃的对付了。
作为忠实客户,我甚至还有咖啡打孔的卡片,打满 10 个孔送一杯咖啡,也自觉的在堂食的时候加上我的万金油 15% 的服务费。
直到有一天我被要小费的机器和变脸的服务员搞得特别难受。疫情前,假如是外卖的话,大家没有小费期待,因此刷完卡就在旁边等着拿东西就完事儿了。
有一天早晨时间匆忙,我来点个外卖的咖啡,一个新来的中年浓妆女服务员戴着蓝色美瞳给我表演了一场变脸。
「你的外套好好看啊,很有风格,我很喜欢。」 浓妆女服务员特别夸张的语气大声夸着我。
「哦,谢谢,我也很喜欢。」 我别扭地回应着,然后点咖啡,「请帮我来一杯热拿铁。」
「当然啦!一杯热拿铁,你叫什么名字?」 她浓重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跟我眨着眼睛。
「Yao, Y - A - O」 很多人通过读音拼不出我的名字,因此我基本上都会拼出来。
「Yao,多好听的名字」 ,浓妆又堆了一堆笑意,在她的操作屏幕上上下左右熟练的点着,「一共 xx 美元。"
我说 OK,然后刷了卡。
结果刷完卡画风一转,浓妆服务员把她看着点单的小屏幕突然翻过来,然后大声说:「Yao, thank you so much, I wish you a very nice day!"
我一看屏幕上签字的地方上面有几个百分比的大大的选择,25%,18%,15%,10%,其余。
我抬头看一眼浓妆姐姐,我说 「这是什么?我点的是外卖。」
她说 「oh, it's totally up to you。这完完全全是你的选择。」
所以我点了个其余按钮,敲了个 0 进去。
浓妆姐姐特别生气,脸都绿了,眼睛连抬起来看都没看我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丢掉了她作为服务生最基本的职业修养,连个 Thank you 都没有说。本来默认是服务生会跟我说,谢谢,你的咖啡在旁边,一会儿做好了咖啡师会喊你的名字,下一位。
不,我不惯着这种变脸的行为,点单中夸张的 small talk 不是服务,强势的试图通过大声尴尬而逼要小费的行为也并不高明。
我本来以为我会很高兴当事人守住了当事人的原则。结果在两分钟之内被人夸奖和白了几眼之后还是很不舒服。后来在旁边等咖啡的时候也莫名的尴尬,好像做出来的咖啡不是我应得的似的,无声的说着这个小气的顾客。
看来我对外卖的阈值要从零调高一点了。
还有一次给小费是我最接近 「把小费当作对服务生的感激」 的心态,但是阴差阳错让我很是懊悔。
有天中午公司的几位同事聚餐,在一家波士顿本地的 Bostonia Public House 吃简餐。虽然是简餐,但是由于我们有六个人,服务员特意给我我们找了个比较独立私密的空间,提前把餐具都摆放的很整齐。
服务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充满活力的女士,说话动作特别利索。从点饮品,到推荐前菜主菜,还有菜是怎么做的,甜品哪个好吃都特别熟练。上菜的节奏和加水的节奏也恰到好处,加上有龙虾卷的加持,那顿饭几个人都吃的很开心。
结账的时候由于大家要着急赶回去开会,账单拿给我的时候我马马虎虎算了个 20% 写了个数字上去,特别真诚的感谢了服务生就匆匆忙忙出发了。
回到公司发现忘了拿账单,第二天跑回去一趟打印账单。出门看账单明细的时候,我的后背真正的发了点儿凉,脸刷一下就红了。原本我急急忙忙算的金额算错了,实际上我只给到了 13% 的小费。
我特别惭愧,基本上人多的时候服务是繁琐一些都会多给,这样的商务饭局自然也不会是小气,她也许会质疑当事人的服务能力,也有可能会认为很倒霉。
我当时站在马路口想着要不可以回去补些小费给她,这样她最少能得到一个真切的反馈,也能感受到我对她服务的认可和感谢。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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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真切的表达
那天在马路口,我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回去,但是那个 13% 长期在我心里,后来每次我算小费的时候都会格外认真。
有时候遇到很差的服务,我会咬牙给个下限,我敬那些不满意服务不给小费的壮士,但我假如给到当事人下限以外的话,我会腿软走不出餐馆。
有时候带着娃出去把桌子搞得乱七八糟又或是打翻水杯啥的,我会多给一些,对给服务生额外添的麻烦和工作量表达歉意。
当我真的感受到了很好的服务而想感谢的时候,我会想起那个收到 13% 的活力女士,我会写一个表达我心意的数字,也会看着服务员的眼睛,真诚的回应一句感谢和一个大大的笑容。